游强查看新盐。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阴差阳错,他“被安排”成为当时厂里最小的“烧盐匠”
●逐渐有了“主人翁”意识,真正把古法制盐当成自己的事
●既是一名新时代的传统工艺制盐人,更是盐文化的传播者
达人档案
游强,1980 年生,2001年进入自贡燊海井成为一名“烧盐匠”,从被分配安排,到逐渐找到这份工作的价值和成就感,再到后来致力于传承和传播井盐文化。在担任烧盐组组长期间,他建立健全了各种管理制度,制定了各种考核细则,完善和细化了制盐操作规程。2015年,游强成为自贡市井盐传统熬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目前,游强已成为燊海井生产部主任,并担当起手工制盐作坊的守护者和传承者。
自贡,是一座因盐而生的城市,有着“千年盐都”的美誉。在近两千年的井盐生产过程中,孕育了独特的井盐文化。而位于自贡市大安区阮家坝山下,世界上第一口超千米深井——燊海井,今天依然保持着古法制盐技艺。6月11日,当记者来到燊海井景区采访,几名搬运工正在轮流从储盐仓库向景区外的自卸货车上搬运包装好的井盐。
2006年,以自贡燊海井为载体的自贡井盐深钻汲制技艺成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2013年,自贡井盐传统熬制技艺成为自贡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2015年,“盐三代”游强成为自贡井盐传统熬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他觉得:“如果过去制盐是一种单纯意义的生产,那么现在的传统制盐技艺便是一种意义非凡的延续和传承。”
20岁做“烧盐匠”是命运安排
2000年,当身为盐厂子弟的游强从四川省盐业技工学校毕业,便顺理成章地进入大安盐厂,被安排在十车间当钳工。几个月后,由于单位体制改革,他鬼使神差地被调到燊海井“烧盐匠”岗位。“我当时心里真的是一百个不愿意。”游强回忆说。
如此抵触的心理,源于游强年幼时期对熬制盐的记忆。游强的外公是“烧盐匠”,母亲也熬制了18年盐,父亲则是盐厂的仪表工。因为父母工作繁忙,从3岁起,游强便经常被母亲带进熬制盐的灶房,并用裤腰带拴到竹藤长椅的扶手上,可以说游强从小就是在盐锅边长大的。长期的耳濡目染,游强对熬制盐的印象就是一个字:累!
熬制盐时,首先要加热从盐井里提取的卤水,沸腾后加入一定比例的黄豆浆,去除卤水里的杂质,随后反复打捞杂质至澄清后,加入半成品以加速结晶,而后加盖,经过8小时煮熬形成结晶盐。用盐铲把结晶盐铲入用竹篾片和竹筐编制的滤桶中,之后用锅中的饱和盐水将滤桶中的盐清洗过滤,也就是所说的“淋盐”,水滴被滤掉后,盐便制作成功了。“我母亲当时烧的是长方形的大平锅,最大的有一间教室那么大。从锅里铲到桶里,经过最后一道工序淋盐,沥干水分,两个女工抬一桶数百斤的盐,真的非常辛苦。”游强介绍道。
游强深知熬制盐有多艰辛,当他被分配到“烧盐匠”岗位时,自然就非常抵触。上世纪90年代末至本世初,一些国有企业在改革过程中为了安置富余人员,开始实行“买断工龄”,这让游强也动了念头:“我当时就跟我妈说‘我不干了’。”
但那时,游强还是学徒,要学满一年才能转为正式职工,就算是想“买断”,他也没这个资格。当游强终于熬满一年,又遇到单位体制改革,只有辞职一说。阴差阳错,游强成为当时厂里最小的“烧盐匠”。
日复一日地熬制盐,让游强的双手布满老茧,十分粗糙。特别是冬天,由于皮肤干燥,手掌纹路更深,游强的手根本洗不干净,只能用刷子刷。“每次和同学、朋友出去吃饭聚会,划拳的时候我都是刻意把手心朝下出拳,生怕别人看到我沧桑的手掌。有一次忘记了,他们看到我的手都大吃一惊。”游强回忆说,“大家都是同学,人家的手都是白白嫩嫩的,只有我全是老茧,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点自卑。”长年累月地熬制盐,游强除了手掌布满岁月的痕迹之外,由于长年用右肩抬盐,他的右肩也明显比左肩更厚。
30岁角色转变把职业当事业
一把盐铲,一把盐瓢,年复一年,无论冬夏,守在热气腾腾的灶房里,浓缩、烘干,那是一段纯粹得仿佛与世隔绝的时光。
“白头灶户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旁。走出门前炎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清代诗人吴嘉纪一首《煎盐绝句》生动形象地描述了“烧盐匠”的艰辛。夏天,在摄氏30几度的高温下,“烧盐匠”还要守在热气腾腾的灶房里,同时完成繁复的制盐工作。就如诗中所说,当“烧盐匠”在繁忙中偷得一点空闲,走出草房站在烈日下喘口气,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然算是“乘凉”了。
冬天也仍旧煎熬,在高处透风的灶房里,为了干活方便,游强只穿一件长袖单衣,一件单裤,在烧盐过程中,裤腿难免会被盐水打湿,在等待结晶的间隙,他就披上棉袄坐在锅边取暖。换班后,游强把打湿的裤子放到烟巷上炕干,第二天继续穿。
在燊海井,共有8名“烧盐匠”,四班三运转,每班两人。“夜班尤其辛苦,从晚上6:30上到第二天早上6:30,共12个小时,凌晨三四点是非常难熬的。”游强说,据他统计,在自己一线烧制盐的15年间一共熬了1000多个夜。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游客参观燊海井,看到“烧盐匠”制盐的过程后,不断有游客竖起大拇指,“很多人对我们这个工种很好奇,也有很多人都称赞我们‘了不起’,我当时还不以为然,后来了解到,全国在做古法制盐的人很少。慢慢地,我发现自己是在做很有价值的事情,心里有了成就感,干活就更有动力了。”游强说。
2006年,游强被推举为烧盐组组长,为了调动起其他“烧盐匠”的积极性,他建立健全了各种管理制度和考核细则。从吃“大锅饭”到单独计产量,游强设置了“超产奖”,即给每个月最高产量的“烧盐匠”予以经济奖励,连续两个月都是最高产量的工人,还有额外的奖金发放。有了激励机制后,“烧盐匠”的积极性显著提高,燊海井的盐产量也从之前的每个月30吨-40吨,提升至60吨-70吨。
除此之外,游强还完善和细化了制盐工艺操作规程。由于古法手工制盐存在误差,不同师傅的教法也有差异,导致烧制出的井盐质量参差不齐,于是游强便规范了操作工艺,如规定加盖时间、抬盐时间等,并在灶房里安装了监控,定期抽查。后来,为了控制天然气的用量,督促“烧盐匠”及时关小天然气阀门,游强还设置了“节能奖”……
随着工作的深入,以及对传统制盐工艺的钻研和学习,游强逐渐有了“主人翁”意识,真正把古法制盐当成自己的事。
40岁致力于做井盐文化传承者
当天在燊海井,记者见到41名身着荧光绿t恤的小朋友,他们佩戴着导览耳机,面对着灶房里冒着热气的8口大圆锅,叽叽喳喳地向解说员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也为这口自清朝就已经存在的“燊海井”增添了几分活力。据了解,这41名小朋友来自自贡檀木林幼儿园,他们在7位老师的陪伴下,到燊海井开展“研学”活动。
“燊,代表火在木上烧,寄托着生意红火兴旺的美好愿望;海,寓意盐井里的卤水和天然气如大海一般汲取不尽。建成后的燊海井日喷黑卤万余担、天然气8500余立方米,可烧盐锅80余口,日产盐2500余公斤,是一口卤气同采的高产井。一直到今天,这口古老的盐井依旧保存了旧时产盐的布局和风貌,还在出产着洁白的盐巴。”游强向小朋友们娓娓道来。
如今41岁的游强,已经是燊海井生产部主任,并担当起手工制盐作坊的守护者和传承者。
燊海井景区灶房下方,有一处仿唐建筑,牌匾上用繁体字书写着“盐学堂”。在秦相李斯统一文字的小篆中,“鹽”字由“臣”“人”“卤”“皿”四个部分组成。“臣”代表官吏,“人”指工人,“卤”指卤水,“皿”就是煮盐的器皿。据游强介绍,此处“盐学堂”,是燊海井景区专门为研学团队设置的教室,每年都会有学生来这里研学。研学老师除了为他们讲解盐的常识之外,还有盐雕等实践课程。同时,还有学生来这里写生,木质井架(俗称“天车”)、“叩问大地”雕塑、始建于道光年间的“燊海井大车”等都是他们的素材。
随着旅游业的发展,燊海井知名度不断飙升,游强也清楚地认识到,作为传承者和传播者,有义务也有责任让更多的人了解盐都,了解燊海井沧桑而厚重的历史。
他先后参与拍摄了中央电视台大型纪录片《直播中国》《舌尖上的中国2》《生命之盐》《美丽中国乡村行》《味道中国》、成都电视台《川菜的品格》、江西卫视《非遗美食》、国家摄影影像时刊《眼睛》第100期《燊海古井守护人》等。面对镜头和媒体的采访,游强毫不怯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引以为豪的井盐文化。
点点滴滴的积累,让游强内心有了不小的成就感,同时也升华着他对工作的热爱和尊敬。“如果说过去的制盐是一种单纯意义的生产,现在我的工作意义更不一般,是古老技艺的延续和传承。”游强不仅仅是一名新时代的传统工艺制盐人,更是盐文化的传播者。
如今在燊海井景区内,售卖着没有任何添加剂的古法制盐产品,未来,游强还想围绕传统制盐技艺,做出更多的非遗衍生产品。同时,他还打算将井盐文化的历史和故事整理成文字资料,将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代代相传。(全媒体记者 邓涵予)